72 温柔乡

72温柔乡

吴梁是被草草送上山的。

吴德厚现如今在厂里是有一定身份的人，父亲死得让他太没面子了。钢铁厂上至厂长办公室，下至生产车间，都在交头接耳议论这件事。附属单位子弟小学、子弟中学更是拿这件事当一个活生生的反面教材：偷窃行为使不得，得好好读书，老老实实做人哪！

吴欣瘫在医院里，对外面的世界一无所知。家里的一切由吴德厚做主。他不愿意父亲的事被更多的人知道，压根儿不同意让父亲的遗体进钢铁厂殡仪馆——殡仪馆就在钢铁厂正门附近，这儿作为上班下班的必经之地，吴德厚家的丧事无疑会让一万多职工窃窃私语。

据说，后来在一次厂办办公会议上，吴德厚曾提议说殡仪馆当年选址就不该在钢铁厂的正门边，应该另择址再建。其时马厂长正在尽全力琢磨如何提高工厂效益，将他的提议往文件包里一放，这事也就不了了之了。

这是后话。

单说吴梁的丧事，吴德厚安排将灵堂就设在自家楼下的院子里，用蔬菜大棚用的塑料薄膜搭了一个简易棚子，请了两三个道士诵了一日功德，就要往长滩市郊区的火葬场送。

杨绣花乞求儿子：你虽然自小不和老头子亲，但他今日这下场，也是因为想在死之前好好再攒些钱留着给你用。看在这份上，你再请道士给你爹诵两日功德替他超度吧！

“您不是说过他把钱都悄悄给了他前妻，您一直诅咒他是个老不死的吗？现在假惺惺求什么情？”吴德厚忆起往事仍气愤不已，梗着脖子说，“我小的时候，他只会把我吊起来打。现在他出事和我没关系。说不定他就是想得了这笔钱给他的那个儿子呢。”

“他一直瞒着我背地里和他前妻来往，我是恨了他一辈子！但他现在毕竟死了，他是你爹，尸骨未寒，你马上就去送他火化，我还是于心不忍呀。”杨绣花到底是女人心肠，恳求道。

“你这是妇人之仁！我得顾及自己在厂里的身份。只怪老头子自己死得不光彩，现在在楼下吹吹打打已经够碍眼的了，早点送他上山才能让这丑事尽快平息下来。”

杨绣花不敢在儿子面前再多说一句。从小到大，她把他溺爱惯了。现如今老头子走了，女儿瘫痪着没有好的时候，今后只能靠儿子养老，不听他的听谁的？但夫妻一场，到底死了便将往日的仇恨都勾销了。她在一旁抹着泪哭天喊地，是真心实意的伤心。

派出所的人等着他们丧事一办完，把一家人都带去所里问话。

经办人就是钢铁厂派出所的杨副所长——方主任的妻子。杨绣花跪倒在杨副所长面前，反复哭诉着：吴梁这辈子都是老实人，连夫妻吵架揍她都是有几分畏惧，干这种勾当完全是背后有人指使。家里穷得很，银行里一个多余的钱也没有。她平时多问他几个零花钱，他都没有给过！吴梁这是初犯，人也死了，只求从轻处理。

杨副所长在办案会上，不无气恼地拍着桌子说：“可惜其他同犯都逃走了！派出所辛苦蹲守了那么长时间，就只抓到这个没用的死证。”

她派人去银行查吴梁一家人的存款，真正是一个子儿也没有。

吴德厚暗中找了厂里某些关系，向杨所长暗中施压。

方主任尚不知道吴梁与吴德厚的关系，只在枕边劝说：“女人别头发长见识短！厂里矿渣失窃，又不是一回两回了！厂里门卫为什么不启用问责制？你们派出所的，只管将治安工作做好就很不错了。一个老头子能偷窃，说不定背后就有厂里的硬后台支撑。你小心厂里错综复杂的关系，为了一个老头子把自己的前途白搭了进去，不值！”

杨副所长对方主任的提议嗤之以鼻，她是不在乎官帽子不官帽子的。但到底是一个女所长，耳根禁不起杨绣花哭闹，一是怕这疯婆婆呼天抢地闹出命案来，再说，问也确实问不出个有用的线索来。心一软，把他们一家也就放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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